“啊……好热啊……”
我压着帽檐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中那个不遗余力地想要把我们这些死宅热死的太阳。
虽然对于这个被叫做火炉的城市来说，这种程度还算不上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地狱级别的考验了。
“原来死宅出门是这种感受的吗……我只不过在家里待了两天而已啊。”
今天出门，是为了解决一个遗留事件。
网吧。
约他的话，自然不能去什么甜品店咖啡馆，还是这个地方比较合适。我特意订了一个包厢，静静地等着他的到来。
“其他人都没到吗？”
“他们说要晚点来。”
黎一谦带上了包厢的门，坐在了我旁边的机位上。
“正好，也没别的人在，一谦，我有点事儿想问你。”
“嗯？”
“月宸说，你们两个分手了。”
“对啊。你可别误会，绝对不是什么外出轨的剧情，只是普普通通地分手了而已。”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怀疑了……”
“别啊……我们是和平分手的，我觉得恋人的话……还是尽可能地近一点比较好。”
我叹了口气。
“你知道月宸前天回去了吗？”
“回去了……是什么意思？”
“她回老家了，本来她就是从我老家那边转学过来的，考完了，自然就要回她爸妈那里去，看样子她根本没跟你提过。”
“出成绩的那天，她特意把我……约了出去，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就……”
“她应该是去跟你告别的，”我说道，“但是你好像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不过我觉得她最后也会跟你提出分手，虽然不一定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月宸的脑子远比我要清醒，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身边有黎一谦这个存在的话，她就没有办法一心一意地在自己的路上走下去。很可惜，这也只是我马后炮的分析而已，在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注意到如此关键的一点。
人有时候，必须要一个人去做某些事。如果能及时地注意到这一点的话，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惭愧的是，虽然我写下了这些话，自己却没能在需要独自一人的时候抛开其他的人和事。
“好了，我不是来怪你的。”
我点开了桌面上的浏览器，熟练的输入了一个网站。
“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而已，和之前做的事情一样。过来，这个作家，你应该知道吧。”
《青空》的影响力非同小可，即便是黎一谦这种并不怎么关心的死宅也会去买来看。
“宫辰月啊……我不太喜欢那种题材，不怎么注意。但是班上很多女生都很喜欢她的作品就是了。”
“她就是月宸。”
“真的吗？”
黎一谦的神色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惊讶，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我都已经这么神秘兮兮的了，他多少也该有些心理准备了。
“我没必要骗你吧。不过，月宸始终没有告诉你这件事，看来是早就做好分手的准备了，从一开始呢。”
过家家。要我说的话，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往，仅仅是一段浅尝辄止的过家家而已。我不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曾经真的有过真情，但是既然在平安无事地走到最后的时候，两人都选择要分手的话，也就没什么问题可言了。
“她还真是厉害啊……”
“是啊。好了，说了这么多，咱们先开打吧，那帮人一时半会儿可来不了。”
“喂喂……你该不会是特意给我下了个套吧。”
“怎么会，说了待会儿他们会来的。”
废话，这肯定是我下的套啊。虽然是约人开黑，我只要把时间错开不就行了。我可不想把这事儿告诉除了黎一谦之外的人。
“诶，你跟林昕羽那边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我跟她约好，在录取通知书送过来之前都不再互相联系了。”
“……你就不怕她跟别人跑了？”
“你小子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比起害怕，我更加相信她。”
黎一谦看起来并不像以前那样不切实际了，或许正是月宸和他分手这件事情，把他给点醒了吧。
“以后异地呢？不了了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管是动画还是这里。前年那对清北的金童玉女，最后不就分了吗，就隔了一条街。”
黎一谦说“这里”的时候，还特意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拜托你弄清楚情况，他们俩又不是因为那种低级的理由分手的，你永远不知道学霸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关于黎一谦说的那件事，我其实比较清楚内幕，因为我认识一个跟那对学长学姐同班的人，也就是之前提过的，我干妈的女儿。
他提到的金童玉女，是我的一对学长学姐，学长现在就读于北大，学姐就在隔壁的清华，而他们分手的理由，让我这个恋爱白痴听了都想笑。
两个人的高考分数不用说，自然都是极高的，而因为那个学姐的家人想要她去读清华，但是学长因为自己保送北大的关系，想让她去读北大。就因为这个分歧，这两个人在大一的第一个学期之后彻底闹掰了，这学长还落下个骂名，高分低能什么的。
“嘛……这也算勉强异地吧，哈哈哈……”
话题终结。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一群人走出了网咖。
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了吧，应该。现在我只需要专注眼前的事情就可以了，大概。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出分之后，对于拿着各自分数的考生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填志愿。
我的分数并不理想，虽然我手握着这一届全校最高的语文和英语分数，但是理综和数学的短板实在难以弥补，让我失去了太多选择的权利。假日里在家翻看着专业相关的志愿书，不停地查找着各大专业的分数情况，参加了几场志愿填报指导会，我的耐心差不多已经被消耗的一干二净了。
而干妈的出现，让我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虽然我妈和干妈是闺蜜，但是走上社会之后，我们两家的生活情况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我的父亲因为欠债不得不离家打拼，而干爸却在政府里做的风生水起。如果我们家在我高中之后才脱贫的话，干妈家就已经是奔小康了。
因为存在着这样的经济落差，我经常**妈请出去下馆子。干姐的成绩并不算好，虽然同样是在尖子班，但是她是走后门进去的，而我是实打实靠本事考进去的，高考之后，她也没有拿到什么好看的成绩，实际上，连一本线都没有上。
一来一去，我这个成绩在干妈眼里还算过得去……而在填志愿这事儿上头，我又**了一脚。那天晚上，我和我妈被请去吃饭，席间自然就聊到了这个话题。
“其实你这个分数啊，已经可以了，不用太拼了。”
我分数这么低真是对不起。
“好好选专业就好了。”
我不想选理科专业真是对不起。
“够了。这是我自己的事。”
虽然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对着长辈发火，更何况，人家还是东道主，但是我这个臭脾气最后还是没忍住。
总而言之，最后那顿饭在一个非常差劲的氛围下结束了。回去之后，我就挨了我妈一顿批评。
“还想要怎么样？我都已经让步到这个程度了，她还想要我怎么样？说到底，也就只是个外人，我为什么要受她的干扰？难道我因为自己的错误，以后穷困潦倒，还能够指望她来救济我吗？”
我妈也不是傻子，她知道我在说什么。
之前文理分科、放弃写作，这两件事里面都有干妈的功劳，装傻、补刀瞬间完成，是猪队友中的豪杰。
在我刚刚决定读理科的那段时间，因为林昕羽和文夕的事情，我一直很低落，而出来补刀，说我“还是读理科好，好就业，想得很清楚”的，是她。在我写作的事情被发现，处理掉手稿之前的那段时间，看过我写的东西，说我“写的不错，但是当下还是要以学习为主”的人，也是她。
也是她，让我直接下定了销毁手稿的决心。
到头来，在填志愿这件事上，我总算争取到了，至今为止从来没有拥有过的自由选择权，虽然，只是一部分。
家人想让我去一个理工科院校，但是被我强硬地拒绝了，但是作为代价，我没能选择最想去的心理学，而是在几个月后，来到了这个北方的城市，学起了写代码。
这或许……是我在文理分科之后做出了最最错误的选择。
填完了志愿，我有点沮丧。
我很清楚，这样填志愿的话，等于往我的写作之路上放满了障碍。但是即便我有勇气在院校的选择上反抗家人，对于专业，我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再去反对他们了。软弱的不像话，这就是我当时最真实的写照。
之后，就要等待录取通知书了。对于这个早就已经确定的事实，我提不起任何兴趣。这段时间唯一支撑着我的，就是林昕羽的情况。
时间步入七月，录取通知书还没有出来，我的周围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呐，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出去玩一趟。”
七月初的某天，有个女生在成立不久的班群里提议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提议很快就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同意。于是，在这种看起来是一时兴起的状态下，集体旅游被提上了日程表。
看着他们在群里面七嘴八舌手忙脚乱地讨论，我反正也闲着无聊，心想着多少指点他们一下，这帮人真是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吗……
“先定个地方啊，不知道你们在讨论什么。定了地方再去想别的。”
好不容易决定下来一个地方，结果……去哪里不好，偏偏要去漂流。
“七月初水太冷了，最好不要去。”
咨询我妈之后，我得到了这个回答，并且如实转告给了他们。
“那你说去哪里嘛。”
最先提议的女生一脚把皮球踢给了我。
“呃……总而言之，我不建议去漂流。”
然而，因为一些无聊到我已经忘记的理由，我的提议被否决了。最后，他们决定去邻市漂流。
目的地的问题姑且算是解决了，费用自不用说，AA制，然后就是交通问题。
“这么近，坐火车才一个半钟头，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嘛。”
这么一条看起来完全不经过脑子的发言，居然还获得了一片赞同。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旅行社的人了，说是这个时候，因为景区还没到高峰时期，所以去景区的车，只能找景区附近城镇的黑车，换句话说，是没有正规出租车或是旅游大巴供我们使用的。”
得亏我记起来，我妈的一个很要好的同学正好在旅行社工作，连忙打了个电话问了下，要不然，这帮人到了那里，怕不是要花式遭罪。
“天霖你认识旅行社的人啊……那要么你帮我们问问看，能不能找个办法送我们去景区。”
呵呵，在这种事情上倒是完全不介意麻烦其他人，我是真的服气。原本我还以为，只是因为我曾经内心很灰暗，所以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谁曾想，原来这帮人原来就是这种尿性。
“那边说，可以帮我们安排两个方案。第一，给我们包一辆车，全程跟随。第二，我们自行坐火车到达邻市，最后旅行社来派车接我们。不过，两种方案的限制都是人数。还是刚才那句话，因为景区还没到旺季，现在没有旅游大巴供我们这么多人使用。”
其实我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其实就是，要么你们一堆人自个儿跑去当地变无头苍蝇，要么就去一部分人，再要么，等大半个月天气真正热起来，到了旺季，再想办法弄辆大巴车去。
然而……总有一些ky的家伙。
“你说这个又不行那个又不行，你到底什么意思？”
看起来很不友好，说不定时对我有点成见，再或者，就是纯粹想找麻烦。
“旅游不是拍拍大腿的事，这不是你一个人去旅游，搞清楚你的立场。是不是看多了什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想要玩的舒服，除了提前规划没有别的办法。”
我一向说话很尖锐，大概就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那家伙的想法。
“不管怎么看你都是在阻止我们出去玩吧。”
“一拍大腿就说三天之后要出去旅游，又懒得做功课，然后还要说我阻止你们，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我阻止你们出去玩有什么好处？你们有人在关心当天天气，有人在关心交通吗？拜托你，对我有私怨也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得亏这是在网上聊天，要是在现场，十有八九我就要炸毛。
然后，然后我就被那家伙禁言了。
狗管理……我TM上哪说理去啊，话说这家伙为什么会是管理员？谁给他当的管理？
越想越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退群了。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邓墨灵的私聊窗口亮了起来。
“天霖你别生气啊，我们已经在教训他了。”
“教训管用吗？我就不明白了，我干什么了就有人要出来针对我？第一，这会儿是真的没到旺季，水温太凉了，感冒就是一下下的事儿，怎么一群人整天在学校和家里来回跑，没感冒过就以为自己身体很好了吗？第二，交通是真的不便，就是因为没到旺季。就是不听，不听就算了，神特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虽然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但是也绝不大度。”
“懂的人心里自然都懂，你想，毕业了，有些人想着把账算算清，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嘛？只不过挑的时机实在是不好。”
呵，只不过挑的人实在是不好。我虽然平时在班上不怎么与人交流，但是不代表我就是好欺负的那种。
“所以呢，你们教训出什么结果了吗？”
“……我刚才把你说的话转过去了，但是他们好像还是想去漂流。”
“算了算了……这种旅行，我不参加了，他们爱怎么整怎么整吧，最后帮我提醒他们一句，记得看看天气预报，别跑过去发现下雨。”
发出这条讯息，我直接下了线开始码字。睡觉之前，我才发现已经被身为管理员的另一个人拉回了群里。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决定了，我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不如就让他们吃吃苦头，让那群人知道知道，不听好人言的后果。
周五，他们应该搭了上午九点整的火车去邻市，下午那边就下起了雨。我甚至都能想象得出他们在屋檐底下看着眼前烟幕一般的雨叹气的表情。
第二天，周六，天气放晴，他们跑去景点漂流，结果当天晚上就有三个人开始发烧。昨天刚刚下过雨，上午立刻就跑去漂流，水温再高也足够把他们冻得感冒。不得不说，旅游这种事情还是听听有经验的人的话比较好。
“天霖……”
邓墨灵的私聊窗口又亮了起来。
“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回他们总该吸取教训了。”
“早该听你的，唉。这趟跑出去，才两天，真是累得够呛，玩了一趟回旅馆，还要照顾病号，要命的是一个带了药的都没有，还要临时跑出去找药店。去景点也是，那车可是真的黑，连汽车都不是，就一个破三轮，带着我们走盘山。”
“所以我说了……他们硬是不信。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就着急这么一天两天的，就算是要去学校报到，现在录取通知都没有，不管再怎么说，也得到八月份吧。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在这几天时间里我就已经想明白了。
我们这个班，因为老师全权管理的关系，并没有一个作为中心的学生。而毕业之后，我们需要的自然就是这么一个角色。而这次旅行，如果能够组织好了，那毫无疑问就能获得大量的支持。这种东西不像工作上的上级和下级，而是更偏向精神中心的意思。
谁能够占领这个中心，意味着，谁就能比较便利地借用我们这群高材生未来可能创造出的资源。不过他们这些人，应该想不到这么远吧。可是话又说回来，虽然这次旅游组织得极其失败，但是因为我的关系，并没有出现一个实际上的组织者，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们搞砸了这次旅行，我也有点责任。
“下次我们可能会小团体组织一次旅行，到时候，就麻烦天霖你咯。”
邓墨灵给我发来了这样的信息。
“好，我会尽力的。”
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就这样以一场口角和一次失败的旅行作为开端，平淡无奇地开始了。所有人还在等待那个决定自己未来走向的信封，除了我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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